|
当世皇族权贵多渴求长生不老之术，周武帝为求长生常服用道士所炼金丹，于是寻仙药求方士，炼仙丹祭法事，此风盛行波及民间。
而袁修之不解之事，贺拔侯府中那位白衣尊上虽无不死之躯，却有轮回转世灵魂，也形同长生万世，为何双目中总是流露着对人世间的厌倦冷漠。
冬去春来，长安城春和景明，风光旖旎，而贺拔侯府的禅房中却始终沉如死寂。
貌似坚不可摧的白衣尊上，更加频繁地被噩梦摧残凌虐，一次次从噩梦中醒来时面色惨白，那本应顾盼神飞的双眼，时而充满绝望痛苦之色，时而空洞茫然无神。
这是只有袁修之洞悉的秘密，却又说不出劝慰之语，想不出解决之法，只能每日带着满心疑问沉默陪坐一旁，或将四方送来的信报逐一念诵。
当得知周武帝虽明尊儒家，却对道士所炼金丹趋之若鹜，白衣尊上脸上掠过一丝苦笑：“道家所炼丹药不过是毒物……”
随即淡淡说道：“权贵之人都想长生不老，但若命如蝼蚁，尝尽人间悲苦痛楚，又怎会如此贪生。”
袁修之突然明了尊上为何会被前世记忆所困，前世定是痛不欲生，惨不忍言的经历，以至于后世纠结往复，永不止息。
于是，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：“尊上的梦魇可有方法破解？”
谢明姬摇摇头：“数次转世记忆犹在，除非找到终结转世真正归于尘土的方式。”
袁修之心中低叹一声，世人皆渴求长生不老，而面前这位尊上用了几世在寻求真正死亡的方式。
谢明姬眼中流露一丝惨淡：“如今已历经九世，若再找寻不到破解之法，恐将陷入无休无止轮回，抑或将永世困囿于混沌之中不得解脱。”
随后又叹道：“当年若不是遭遇侯景之乱恐已破解，如今天下战乱不断，唯此处有一席安身之地，若大周当朝时和岁丰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。”
这风华绝代的女子身体里，住着几世孤独苍老的灵魂，因此其怎会在意今世的花容月貌，又怎会对人间情感动心。
袁修之明白自己的情感只会付诸东流，但这凡人的情爱虽愚笨可笑，却也执着不可磨灭。
……
世人皆知齐王宇文宪以孝顺出名，生母达步干氏乃是柔然人，患有风热之病时常发作，据说有种产自波斯的诃梨勒果有除风疾特效，于是齐王派人四处寻访。
波斯虽与周朝通商但因路途遥远，加之近年周齐两国边境战事不断，罕有波斯商人运送此药前来交易。
天和三年，随公主阿史那氏来和亲的突厥贵族告知齐王，有位南方来的汉人药材商，无论何种珍稀药材均能找到，连突厥木杆可汗都对其赞赏有加。
宇文宪大喜，命人将药材商请到府中，只见那位汉商白面稀须，笑容可掬，举止礼节周全，人情练达，听闻齐王为其母治病需波斯诃梨勒果，随即满口应承下来。
刚过一月，那位药材商便携满袋诃梨勒果而来，并详细传授熬制服用方法，宇文宪予以重金致谢。
药材商连忙婉拒道：“家主听闻齐国公智勇冠世，攻战如神，素来仰慕，此番奉上药材断不能收取酬劳。”
齐王忙问家主名号，但药材商只字不肯透露。宇文宪思量一番，周齐两国连年战事不断，民间商贾买卖却兴旺互通，若其家主乃是齐人惧通敌之嫌也是情理之中。
宇文宪随即取下腰间龙纹环首佩刀，诚挚道谢：“请转告你家主人，他日若有事相求，可凭此刀为信。”
药材商欣然收下佩刀，行礼告辞而去。
周武帝族兄右宫伯中大夫清河郡公宇文神举，风度仪容卓异，文武双全，是武帝器重之心腹大臣。
宇文神举此人博览经史，尤爱诗文，常邀文人墨客至府中雅集，抚琴品茗，吟咏诗文，颇有前朝魏晋时期名士风流之遗风。
某次雅集聚会中，文友带来前梁江南四大家族陈郡袁氏后人相见，侯景之乱后现西迁到贺拔侯府中为门客。
宇文神举见此君眉目俊秀、气质脱俗的翩翩公子模样，心中顿生好感，况且此人送上的见面礼，乃是前晋名士王右军真迹一幅，龙飞凤舞，遒劲飘逸，宇文神举大为欣喜，对这位汉人士族之后礼遇厚待。
就此，宇文神举与这位叫袁修之的年轻人一见如故，时常邀至府中舞文弄墨，畅谈古今，见其博闻强识，才华横溢，颇有惺惺相惜之意。
此时，大冢宰宇文护辅政已十年，周武帝时年已二十七岁，成年后仍不能独立理政的天子，可谓贻笑天下，满朝文武皆知此理可无人敢言。
某日，袁修之提及此事不由得愤慨，宇文神举眉头紧锁，尚不明袁修之真实目的，不愿妄加评论，只是淡然回道：“贺拔侯府一向不涉政事，君之所言，恐有妄议朝政之嫌。”
袁修之坦然表露心迹：“贺拔侯虽是富贵闲人，但也知正溯相承，上下安和，大冢宰此举实乃冒天下之大不韪。”
大冢宰宇文护在朝廷上下耳目众多，宇文神举作为武帝近臣自是小心谨慎，如履如临，凡涉及当朝政事均缄口不语。
直至两人达推心置腹，无话不谈之境地，才隐约其辞告知袁修之，武帝实乃韬光养晦，等待时机终将旋转乾坤，纵横捭阖，睥睨天下。
待袁修之将此事回禀白衣尊上，虽早已在其预料之中，但此时北周东征北齐，南伐南陈，连年战事不断，行事之时机尚不明确，恐其生变未免忧心忡忡。
天和二年，武帝生母叱奴氏被尊为皇太后。贺拔明姬时常出入皇城后宫，但周朝后宫不能干政，对朝中风云变幻也未能尽数掌握。
旁人全然不知既坐拥财富又依附权贵的贺拔侯府，为何日夜居安思危，未雨绸缪，唯有袁修之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，一旦周朝时势混乱恐将殃及池鱼。
贺拔侯府虽表面上不涉朝中之事，但在大冢宰与武帝的明争暗斗中，侯府暗中选择支持武帝，实则为一招险棋，宇文护党羽众多遍布朝野，武帝想将其连根铲除绝非一朝一夕。
（未完待续）
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