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府中少主被砍伤,府兵已群情激愤,目露杀气,一拥而上将柔然人团团围住,柔然人仓皇迎战,从正门硬闯也不能逃脱。
方才被挟持的郑译等人早已面如土色,抖若筛糠,此刻府兵冲上前来施救,终于躲开混乱血腥的厮杀,被保护在大堂一侧。
袁修之不禁双手颤抖,扶住鲜血浸透半身的白衣尊上,欲将其带上马车回府救治。
谁料白衣女子按住了袁修之手臂,低声道了句:“不妨事……”随后深深看了袁修之一眼,那眼神中流露着决绝杀意。
袁修之这才幡然醒悟,今日堂中的柔然人决计不能留活口。
方才被自己砍倒在地的柔然人还一息尚存,袁修之遂拾起环刀割了其脖颈,对身旁府兵喝道:“柔然人重伤少主,今日一人也不能放过!”
柔然死士的亡命厮杀确实骇人,对战的突厥护卫与府兵均有伤亡,见有同僚被砍杀,也是个个杀红双眼,拼死对抗。
待到战斗结束时,大堂内尸横遍地,血溅四处,残肢断臂,其状恐怖。
突厥护卫又将堂内扫荡一遍,欲将幸存的柔然死士带回审讯盘问,但陈尸满堂并无活口。
白衣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,放下心来,但此时身下地面已流淌大片血污,眼见气息奄奄,面无人色。
袁修之从未如此慌乱失措,匆忙交代府兵保障郑译等人安全,抱起白衣女子朝马车急奔而去。
袁修之怀中抱过无数女子,此刻怀中这满身血污的身躯虽轻,却从未感受到如此沉重。
怀中绝色美貌的女子,数年来令其敬畏且沉迷其中不可自拔,今日首次触碰到这矜贵的躯体,却又是在危在旦夕之间。
马车之中,袁修之见伤口已经深得显露白骨,血流不止,白衣女子却强忍未吭一声。
难道白衣尊上对痛苦早已麻木,想必每夜梦魇中经历的痛楚,定然比今日强烈百倍千倍。
此刻,除了车外马夫狂抽马鞭的吆喝赶路声,马蹄踏在地上的得得声,袁修之听得见自己心中狂跳,盯着眼前气若游丝的惨白面容,宁愿自己身上挨这一刀。
贺拔侯府门前守卫远远看着侯府马车疾驰而来,车后卷起阵阵尘土,快到门口时马夫拼命拉住马辔欲停下。
守卫急忙上前拦住马匹,不等马车停稳袁修之便跳了下来,只见其华服垢染,罗袍浸血,双腿几乎行走不稳。
众人见平日处变不惊的袁总管,今日回府竟然面如死灰,六神无主,料定出了大事。
待袁修之掀开车舆帷幔,众人也是惊骇得不轻,赶紧七手八脚将血淋淋的少主抬进寝宅,急召府中医师前来救治。
袁修之全身瘫软倚坐于寝宅门外,眼见一盆盆血水从室内端出,听得屋中一派忙乱纷杂,良久未停歇,其心中犹如刀割般剧痛。
若尊上就此殒命后转世重生,或是陷入天地混沌之中,自己又该到何处找寻其踪迹?
虽然尊上对于生死早已看淡,但绝不愿再重新轮回转世,今日若意外殒命,其耗费多年经营的林林总总岂不是毁于一旦?
正胡思乱想之际,贺拔侯谢秉礼惊慌失措小跑而来,急切地询问袁修之发生何事。
袁修之简要叙述当日突发事件,但对其中内情却是茫然不知,谢秉礼也称并不知情。
此刻,衣袍染上大片血迹的医师终于出屋,低声对谢秉礼道:“万幸少主内穿软甲,未伤及要害……但血流过多,仍晕厥未醒。”
两人终于长出一口气,心悬半空才暂时放下,袁修之被搅成一团乱麻的思绪,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捋一捋。
种种迹象表明,今日事件应是尊上巧思设局,但在柔然死士乱刀之下以身涉险,行此险招的目的为何?
至于尊上为何不提前告知实情,恐早已预估自己会有如此丢魂失魄之态,担心露出破绽影响大局。
两日后,郑译亲携重礼到府中向谢秉礼拜谢,称侯府明姬少主舍命相救令其感激涕零,不愧是叱奴太后生前看重之人,勇气胆色非寻常女子可比。
郑译此人贪财好利,贺拔侯谢秉礼借此机会时常与其亲近,馈赠诸多金银珠宝,遂成莫逆之交。
袁修之料想,当日燕然会馆缜密布局,随后授意谢秉礼与之交往甚密,应全是尊上为接近郑译所施计谋。
但其心中疑惑不解,郑译已被武帝免职赋闲在家,之前担任太子宫尹也非高官,尊上为何煞费苦心拉拢此人。
其后不久,郑译便被太子宇文赟召回东宫官复原职,太子本就是耽于玩乐不务正业之人,身边又怎可缺甘酒嗜音之徒。
袁修之不由得佩服尊上深谋远虑,太子宇文赟素来是尊上心中隐忧,而武帝力保宇文赟太子之位,让贺拔侯府也不得不设法接近太子身边人,以探听东宫虚实。
此时,尊上重伤初愈,仍留于寝宅静养。袁修之此前从未进入尊上寝宅,此后有诸多要事需禀报商议,便置案几于寝宅床榻旁陪同。
贺拔侯府千金的寝宅当然是富丽华贵,珠光宝气,陈设物什极尽奢华,但白衣尊上并未在这华锦软缎铺就的温柔乡就寝。
旁边有间不引人注目的侧室,陈设犹如佛堂禅房般素净清雅,屋内一尘不染,透着些许阴寒之气,便是白衣尊上潜匿隐秘的住处。
倚躺床榻上的白衣女子虽虚弱憔悴,但眼中孤傲冷漠未减,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。
袁修之总是不禁回想,那日在马车中,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双目紧闭,绵软依靠在自己怀中的情形。
那是此生之中,袁修之与心中痴恋之人最贴近的一次,但当日身处危急形势,容不得自己心猿意马。
而白衣尊上一旦从晕厥中醒来,便又恢复了昔日的冷傲尊贵,令人敬畏得不敢靠近,心中不敢有非分之想去亵渎。
其后,宫中御医送来密报,武帝病情反复,时好时坏,此后尊上紧锁的眉头便一直未舒展开。
不久之后,突厥入寇幽州,杀掠北周吏民,遂两国交恶。
建德七年,武帝不顾病体昭告天下,亲率诸军五道俱进北伐突厥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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