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月余,噩讯从武帝讨伐突厥的军中传来,武帝在亲征北伐途中病倒,因病情加重已返回长安。
接到此密报,白衣尊上那张仙姿玉色的面容便愁眉不展,满腹心事,忧心忡忡。
当夜,又一份加急密报送来,尊上不等袁修之打开念诵,立即拆开查阅,看毕之后脸色陡变。
袁修之连忙上前查看信报,上面赫然写道:“帝未至长安,已于乘舆驾崩”。
武帝诛杀权臣宇文护后亲政不过六年,短短几年修富国之政,务强兵之术,攻灭北齐统一北方,确为当世雄才伟略、高识远见的帝王。
此时武帝北伐途中突然驾薨,大周的国运将何去何从,见平日运筹帷幄、处变不惊的尊上面色阴沉,袁修之顿有不详预感。
翌日,本应服孝一月的皇太子宇文赟,未循祖制守孝便立即登基为宣帝,十日后将武帝下葬便脱掉孝服,在宫中歌舞升平,沉湎酒色。
此等惊世骇俗之举令朝中一片哗然,宇文赟过去在武帝面前的伪装全部撕下,坐拥天下后便暴露出真实面目,满朝文武无人敢谏言。
朝中唯有少数人一朝鸡犬升天,那便是太子宫尹郑译,宇文赟即位后将其越级任用为开府、内史下大夫,其后又迁任内史上大夫,晋爵为沛国公。
众人皆闻贺拔侯谢秉礼与郑译交好,此改朝换代之际,贺拔侯府似又在惊涛骇浪中稳操胜券,但袁修之见白衣尊上面色阴云密布,隐隐有种不祥预感。
宣帝登基半月后,贺拔侯谢秉礼携厚礼前往郑译府中道贺,返回府中后即刻向尊上反馈了重要讯息。
郑译对谢秉礼颇为信任,平日并无过多官场客套,此次飞黄腾达履任新职却无得意之色,反倒是隐约道出惴惴不安之意。
郑译感叹宣帝年仅十九龄即位,唯恐朝中老臣不服圣威,或皇室宗亲心怀异图觊觎帝位,其身为皇帝近臣处处如履薄冰。
袁修之认为当朝皇权更迭仓促,宇文赟难免会忐忑不安,但武帝留下的前朝重臣皆是忠心耿耿,宣帝不应担忧大周江山不稳。
但白衣尊上听闻谢秉礼之言后,面色愈加苍白,陷入久久沉思中。
入夜,尊上让袁修之去禅房中取一物,携带后竟独自骑马出门,疾驰于深沉夜色中。
齐王宇文宪府邸,灯下独坐的宇文宪虽愁眉紧锁,满腹心事,仍挺拔刚毅端坐于案几前。
门外守卫前来通传,有人持信物前来求见齐王,宇文宪本不愿见客,但定睛一看,信物乃是把龙纹环首佩刀。
齐王端详此刀甚为熟悉,忽然回想起数年前,为答谢一位汉人药材商治愈生母风热之病,将此佩刀相赠。
当年药材商绝不肯透露家主身份,而那位神秘家主在如今微妙时机,深夜来访是何用意?
尽管疑惑重重,但宇文宪乃是至孝之人,念及当年赠药之情,为生母治病理应当面致谢此人。
当守卫将一位羃䍦遮面、身姿窈窕的女子带入府中,宇文宪甚觉吃惊,药材商口中的“家主”竟是位女子,但那位女子入得堂中沉默立于原地,不露真容。
宇文宪暗思,此人收藏信物多年,此时前来拜访定有要事,何况只是位纤弱女子,于是屏退左右,令守卫关上房门。
此时那女子方才取下羃䍦,宇文宪一见此人面容,顿时呆立原地:“是你……”
十余年前,达步干太妃寝宫外,惊鸿一瞥的绝色汉人少女,如今已褪去当年稚嫩,仙姿佚貌立于自己面前,尤其那双剪水秋瞳,在对视的一刻波光潋滟,星眸微转。
宇文宪十余岁便随军在外征战,叔父宇文护安排娶大将军豆卢宁之女为妻,府中并无妾室。
众人皆知齐王素对男女之情无意,无人知晓宇文宪唯有念念不忘一人,便是当年一面之缘的女子,那位叱奴太后的义女,贺拔侯府的千金。
此生唯一动过心的女子立于面前,宇文宪竟一时张口结舌,语塞词穷。
贺拔明姬一直对宇文宪极其欣赏,轮回九世之间阅过无数王侯将相,唯此人年少已气宇轩昂,卓越不群,历经十多年沙场浴血征战,更造就了坚毅凛然绝世不凡的风采。
贺拔明姬明知深夜到访极为唐突,但就算风险重重,也必须让齐王洞悉当前形势迫在眉睫,即刻为下一步进行谋划。
宇文宪面对这张气度脱俗的容颜,失语片刻后幡然回过神,问到:“贺拔少主深夜来访,究竟何事?”
贺拔明姬那深邃美目抬眼直视着宇文宪,回应道:“前来带几句话给齐王,说完便走。”
“哦?……”宇文宪极为诧异,原本以为贺拔侯府有事相求,没想到侯府少主深夜前来只为传递信息。
贺拔明姬开口第一句就震惊了宇文宪,只听她说道:“新君昏庸无能,荒淫无度,逆天违理,齐王也是宇文家族正溯,何不取而代之?”
宇文宪倒吸口气,这绝色美人竟轻声柔语讲出如此惊骇之言,究竟是何目的?
宇文宪毕竟是历经数变的权贵皇族当朝重臣,此时面色无改,平静地道了句:“曾有手下亲信道出此言,已被我斩杀于刀下。”
眼见明姬少主听闻此言后,那双对视的盈盈美目仍平静如深潭,未激起半点波澜,宇文宪不由得佩服这位美人的胆色。
但宇文宪心中更加疑惑重重,究竟这贺拔明姬的背后是何人?听闻富可敌国的贺拔侯谢秉礼素来低调谦厚,八面玲珑,以至于在数次政权更迭中四平八稳。
而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贺拔明姬少主,为何夜访府邸对自己传话此等罪不容诛、满门抄斩之言?
想到此,宇文宪轻蹙眉头说道:“少主若只是带话,我当未曾听过,谋逆之事今后绝不可再提……”
贺拔明姬并未回避宇文宪双眼,沉吟片刻后又柔声说道:“齐王当年在益州总管任上重望高名,蜀人立碑颂德。当下齐王何不率众将重返益州,凭借蜀地易守难攻,自成一统?”
宇文宪心中已有愠怒,沉声道:“此话与前番谋逆之言,又有何区别?”
但见那丰神绝世的面容依然平静,眼波中流露出真情实意,充满温暖关切神色。
宇文宪长叹一声:“承蒙少主一番好意,但非本人心中所想。”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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